烟雨（下）

        西湖的晨雾还未散尽，陈越父母的背影已rong进断桥的薄纱里。陈健清举着单反倒退拍摄，镜tou追着妻子侯亮在桃枝间忽隐忽现的藕荷色旗袍，快门声惊起柳梢的翠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妈说这是她压箱底的料子。”陈越将冰镇的杨梅汁贴上李旻后颈，“二十年前我爸去苏州出差买的，当时被人笑老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旻肩tou轻颤，丝质防晒衫hua下半边。藏在防晒衫下的珍珠链缠绕着前夜的吻痕，在晨光里闪成断续的星轨：“你妈妈还留着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何止，”陈越用xiguan搅碎杯中倒影，“老tou每年结婚纪念日都穿那件可笑的花衬衫——就你刚才看见的蓝底白鹤，说是当年买旗袍送的赠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见李旻还在愣神，陈越的指尖轻蹭李旻的手背：“别看了，他们就想单独腻歪。”他弯腰捡起一片桃ban别在她耳后，“带您去柳浪闻莺吃藕粉——比当年培训基地的食堂强百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临湖的小店支着靛蓝遮阳棚，竹编藤椅上还沾着晨lou。店主端上桂花藕粉时，音响里放着石林的《鱼米》。

        陈越舀起一勺晶透的藕粉，琥珀色的糖汁顺着银勺滴落：“上次来杭州还是高二，您押着我们一车人坐高铁，何诗阳躲在最后一排偷吃泡面，熏得整节车厢报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旻的银勺在碗沿刮出轻响：“那之后总想着再来，可沪市到杭州……”她望着湖心岛的轮廓在雾中rong化，“就像化学平衡式，缺个cui化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越忽然伸手rou她发ding：“您当时的卷mao可比cui化剂活泼。像炸mao的柴犬，何诗阳押了十包辣条赌您三天内剪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越神！又挨骂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何诗阳的惊呼炸响在记忆里。那年竞赛集训的午后，李旻把陈越反锁在资料室私会，刚凑近就被敲门声惊散。门feng里挤进张圆脸：“老师您轻点罚，他明天还要zuo滴定示范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旻此刻的指尖戳向对面：“我当时就该让你zuo一百个俯卧撑赔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您舍不得，”陈越攥住她手腕轻晃，“我知dao老师最心疼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藤椅吱呀摇晃，惊飞一只啄食的麻雀。李旻的银勺磕在碗沿：“哼，可不止我一个人心疼你呢。谢俊雅的手机相册存着你多少蠢照？偷吃泡面糊了半张脸的那个，我手机里现在还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您没收她手机那会儿，”陈越的pi鞋在桌下轻勾她脚踝，“我以为拍到我们在浙大qi材室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被檐角铜铃截断。李旻耳后泛起薄红，想起那年夏夜锁孔转动的声响——少年掌心抵住铁柜，呼xi间尽是镁条燃烧的焦香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打开李旻的手机，一边笑一边翻看云盘内一张张照片——其中一张，他们所有人都在，少年们挤在舷窗边比耶，方天意的脑袋从后排探出，正往陈越touding比兔耳朵。

        笑声化作水雾又凝成冰棱坠进藕粉碗，陈越低tou搅着凉透的藕粉：“那时候……天意还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名字像滴进静水的墨，在记忆里洇开大片chaoshi。那个总把白大褂穿成战袍的男生，会在实验失败时用东北腔讲冷笑话，在李旻生日时把试剂瓶扎成花束，在陈越沉默时yingsai给他手抄《元素周期表之歌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高中那会儿就贪吃，上大学以后，每次从清大跑来我们学校听历史系讲座，都要蹭我一顿饭。”陈越垂着tou，看不清表情，“我当时说，都记着，将来有一天迟早让你请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旻的掌心贴住他微颤的手背。沪市台风登陆那日，她攥着高铁停运的短信无力地坐在办公室，窗外暴雨如注，手机屏幕上是方天意化疗前发的最后一条朋友圈——pei图是插满guan子的手臂比耶，文案写着：“本cui化剂暂时失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歌曲快到尾声，石林沙哑的嗓音rou碎了满室沉默。李旻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，轻声dao：“葬礼那天，我在候车厅看到他们传的墓地照片——chu3菊丛里sai了包辣条，就知dao是你干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旻的眼底泛起水雾，那年方天意总趁课间溜去小卖bu买辣条，被她逮住就嬉pi笑脸递上gen“贡品”。

        陈越nie碎指间的桂ban，金黄的碎末粘在锡盒边沿，他扯动嘴角时，眼尾的泪光被强行弯成笑弧，嗓音裹着西湖chaoshi的水汽：“他要是知dao我把您拐跑了……准在奈何桥tou放鞭炮庆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日光爬上楹联斑驳的立zhu时，石林的歌声裹着茶香再度漫来

        “yu买桂花同载酒，终不似，少年游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陈越突然起shen，指尖掠过李旻发间的桂花碎：“去苏堤走走吧，趁我爸还没打电话cui午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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